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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中国丨在宜昌的期盼

稿件来源: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    发布时间: 2023-02-10 09:57:10

  从屈原到夏明翰,天地之间有一股浩然正气一直在宜昌的血脉中流淌。

  一

  第一次来宜昌,是在三十年前。三十年前的那个暑假,我家一位驾驶大货车的亲戚,要往湖北省荆州和宜昌等地运送一车电热毯,请我做随车押货员。我当时闲来无事,也想到外见见世面,就欣然应允。电热毯是我家乡安徽桐城一家乡镇企业生产的,大货车的驾驶室能坐三个人,同行的还有一位这家乡镇企业的销售员。

  满满一车电热毯,在荆州卸下部分货后赶往宜昌。现在的我已经记不清大货车又在路上开了多少个小时。三十年前,荆楚大地似乎才开通了武汉到黄石一条高速公路。我们的大货车一直走的是普通的公路,所以车开得比较慢,记得过了荆州,中间经过了一个叫“钟祥”的县——之所以清晰地记着这个地名,是因为我家另有一位亲戚的名字叫“仲祥”。我们是在日暮时分,进入了宜昌地界,到城区时,街灯已经亮了起来,留在现在记忆中的街灯是稀稀落落、总有几分灰暗,像一幅黑白老照片那般朦朦胧胧的感觉。

  伍家岗,这个地名我还记得。车到了位于伍家岗的五金交电公司,究竟是哪一家五金交电公司,是宜昌市的?还是伍家岗区的?却没有留下印象。卸完一部分货,驾驶员亲戚还要和销售员去宜昌的另一个地方卸货。他们去另一个地方卸货为什么没带我一起去?也许是特意把我留在这里他们还要回来结账,也许是只能坐下三个人的驾驶室里又上了一位当地带路的人?总之,记忆都模糊了。然而,他们走后,五金交电公司里走出来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高大概在一米七左右,国字脸,和颜悦色地把我领到附近的一家餐馆,在记忆里却依旧清晰。他为什么要把我领到餐馆?也许我家亲戚嘱咐他了,也许是他猜到我还没有吃饭,也许是三十年前的我长得瘦成一根面条儿,他动了恻隐之心?总之,记忆中的我还真有些饿了,中年男人告诉我不要客气,让我自己点几个菜,要了主食米饭。我请他一起吃,他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告诉我慢慢吃,不用着急。

  三十年前,我第一次来到宜昌,内心深处就留下了这么一个关于“吃”的记忆,就留下了一个我早已忘了他姓什么、光知道别人称他为科长的中年男人。

  三十年后的这次,我再一次来宜昌,当好客的宜昌朋友问我从前可来过宜昌时,我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们,我来过这里。但说完,我就在心里暗暗问自己,真的来过宜昌吗?

  一出高铁宜昌东站,我就被出现在眼前的鳞次栉比、现代化气息的摩天大楼震撼了。我努力在记忆的深处搜寻,却搜寻不到一点关于三十年前宜昌这座城市的蛛丝马迹。

  也许三十年前的那次宜昌行也像庄周梦蝶一般,只是做过一场和宜昌有点关系的梦?

  但我的确来过这里!只是来过一次的我,并不比同行的、初次来的朋友,对宜昌的了解多上那么一丝一毫。譬如我知道诗人屈原生于秭归、死于汨罗,但我竟然不知道秭归在行政上就隶属于宜昌;我自以为熟读《三国演义》,张飞横矛当阳桥吓退曹操百万兵,我竟一直想当然地以为当阳就在今天湖北襄阳的某个地方,而不知道当阳就隶属于宜昌;再说那个夷陵之战,又称猇亭之战,陆逊营烧七百里的地方,竟也是发生在宜昌的故事,一直以来我居然稀里糊涂地以为,这个夷陵,也许隶属于安徽马鞍山吧。不是吗?现在的重庆奉节,也就是当年的白帝城到今天的宜昌,驾车全程才260公里。而刘备亲率蜀汉军队顺江而下,“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路上不知行走了几日,然后又连营七百里,七百里的营盘不就一直蜿蜒到安徽马鞍山了吗?况且营盘被烧后,不甘心失败的刘备还在一个叫“马鞍山”的地方铤而走险与东吴军队发起最后一搏。这就更加为我的不求甚解添加了砝码。

  

  再一次来到宜昌,我发现我不但不了解这座城市的昨天,不了解这座城市的今天,也更加谈不上了解这座城市的明天。我为自己的一知半解汗颜不已的同时,决定要在宜昌恶补一些关于这座城市的知识。

  于是,我知道了这是一座英雄的城市。1938年,由民生公司总经理卢作孚指挥船队,冒着日军的炮火和飞机轰炸,抢运战时物资和人员到四川,从而保存了中国工业命脉的宜昌大撤退就发生在这里。现在的江边就建有“宜昌大撤退”的纪念碑。

  抗战时期,鄂西会战的关键一战——石牌保卫战也发生在这里,为了防止日军由长江三峡西侵和拱卫陪都重庆,石牌这个当时不足百户的小村,成为广阔的中国战区最关键的要塞。石牌保卫战对中国抗日战争的胜利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我还知道,写下“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的夏明翰烈士就出生在秭归。从屈原到夏明翰,天地之间有一股浩然正气一直在宜昌的血脉中流淌。

  “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这是一千多年前的欧阳修任夷陵县令时写的话。长江水出西陵峡就不再湍急了,自西往东高山变丘陵。“夷陵”古地名,寄托着古人期盼此地平安昌盛之意。

  宜昌规划展览馆和宜昌博物馆浓缩了宜昌的昨天、今天和明天,走进这里,可以弥补过去三十年我的知识谱系中关于宜昌一页的缺失。

  我了解到,由于当年日寇的侵略,开埠时间较早的宜昌,到新中国成立前,居然还是一座“口岸长不到1里,设备简陋,没有一个像样的码头”的城市,还是一座默默无闻的峡江小城,市区面积仅有34平方公里,地区生产总值1.51亿元。是1970年葛洲坝水利枢纽工程在宜昌动工,让宜昌抓住了第一次腾飞的机遇,到1988年葛洲坝工程完工时,宜昌市区面积已经达到330平方公里、地区生产总值达到52.5亿元,宜昌由一座峡江小城过渡到中等城市。这之后的第四个年头,我第一次来到宜昌。可惜三十年前的宜昌留在我的记忆里的,只成了一张被岁月的风雨洇湿的、黯淡模糊的老旧黑白照片。

  在宜昌规划展览馆,我了解到,三峡工程的兴建不但将宜昌推上了中国水电之都的宝座,也开辟了宜昌城市发展的新纪元。

  到2021年,宜昌经济总量已经达到5022亿元,综合经济实力位居湖北省第三位,是湖北省的副中心城市。我了解到城市管理者在倡导,要让“群众既富口袋又富脑袋”,目前正在深化“好人之城”“志愿之城”“诚信之城”建设,在城市的规划上要“让城市融入大自然,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

  

  三十年斗转星移,三十年大江东去。一座城市的变迁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我感到,今天的宜昌真正实现了古人的“平安昌盛”的美好愿望。

  三十年前就来过宜昌的自己对这座城市的感情还是和同行的、初次来宜昌的朋友们有些不一样,记忆被点燃,我对这座城市有了老友重逢一般的亲切感,我为这座城市今天取得的成就而自豪,也为这座城市描绘的明天的蓝图而欢欣。

  参观完规划展览馆和博物馆,我们乘车来到位于江边的424公园。三国时期猇亭之战的遗址就在附近,灰色的城墙上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江水清凌凌地向东流着,几艘大型散装货轮满载着货物不疾不徐地在江面上移动着,两岸青山隐隐,绿树成林。“规矩广场”上一个大大的银色圆规雕塑屹立于蓝色飘带之上,寓意长江经济带“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的规矩立在了母亲河上。

  有数据显示,“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以来,宜昌全域生态复绿5.27万亩,修复长江岸线97.6公里、支流岸线196公里,25公里城区滨江绿色廊道全部贯通。

  长江是我们的母亲河,我们的母亲变得年轻了、美丽了,我想每一个做子女的都会欣喜吧。我在江边,参观一家由废弃造纸厂办公楼改造而成的“长江大保护教育基地”,看到为保护我们的母亲河,宜昌一系列举措的介绍,我想宜昌的这些做法就是一种家国情怀,就是新时代爱国主义的最好注脚。

  伍家岗依然是宜昌的中心城区,只是我已经无法寻觅到三十年前那座五金交电公司的大楼。三十年的时光过去了,在伍家岗一座座摩登、高接云天的楼盘、小区前,我已放弃了寻觅那座大楼的不切实际的想法。

  陪同我们的司机也认为,即使那家公司还在,但也物是人非,的确没有打听的必要了。不开车的时候,司机和我聊着天,他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一副憨厚的样子,他说他的老家是湖北十堰的,当年参军入伍到宜昌,转业后就留在了这座城市,如今,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儿子马上大学毕业了。他在宜昌生活三十年了,目睹着这座城市的日新月异,也早已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宜昌人。司机身材不高,敦敦实实的,国字脸,我和他聊着天,恍惚间,他的面庞竟叠印出三十年前五金交电公司的那个科长的模样。

  紧邻三峡大坝的夷陵区许家冲村的党支部朱书记也是这么一副敦敦实实的身材,也是长着这么一张国字脸,也是笑起来憨憨厚厚的样子——这副模样,是我心目中宜昌市民的标准模样。

  许家冲是一个移民村,我问朱书记是什么时候移民到这个村的。他回答我:“是1999年从乐天溪镇乐天溪村入赘到太平溪镇许家冲村的。”乐天溪镇乐天溪村也在宜昌市夷陵区。“您的意思是您夫人是许家冲村的?”他坦然地回答我:“对,她从库区原西湾村于1997年搬迁至现许家冲村。”我从他的工作日记上看到,他每天早上7点就开始上班,先做村委会广场和大楼的卫生间保洁,他从2010年10月26日上班的第一天起,就担任村委会广场和大楼的公共卫生间的冲洗工作,一直干到现在。许家冲村的村委会广场和大楼的保洁,都是由村委班子成员完成。村委班子为了“想群众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解群众之所困”,肯弯下身子、放下架子,正是由于他们的努力,现在的许家冲村入选了文化和旅游部、国家发展改革委公布的第二批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名单。2021年6月,这个党支部被中共中央授予“全国先进基层党组织”称号。正是因为宜昌有千千万万个他们,我对宜昌的明天充满着期待。

  我在宜昌的街头走着,内心深处还涌动着一个期盼:三十年前,那个五金交电公司的科长正朝我迎面走来。理智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只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现在的他大概已经有七十多岁了吧,也许头发已经花白,也许已经白发苍苍。即使真的迎面走来,我也未必能认出他来。

  我在宜昌的街头走着,每一个向我迎面走来的宜昌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我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他的笑脸,每一个宜昌人都让我感到分外温暖,分外亲切。(俞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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